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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震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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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從小放在手心裏寶貝著的妹妹,從小連磕磕碰碰都很少的妹妹,他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妹妹,居然受著這樣的苦楚,他猛地回頭去看芳玉郡主,恨不得把這個害的妹妹如此的人給殺了。

皇後勸慰道:“宋太醫雖如此說,可若是好好養著,說不定會痊愈呢。”

徐景煥已經上前跪下:“臣懇請將妹妹接回去治療,希望皇後娘娘恩準。”

皇後急了:“在宮裏有最好的太醫,更利於養病。”

徐景煥慢慢道:“妹妹福氣小,進宮一次便被人害成這樣,若是留下,還不知會怎樣,更何況若遲遲不歸,家中祖母也擔心。”

這話說的十分露骨也十分放肆了,皇後卻沒有怪責,反而十分無奈,不知道該說什麽,在一旁一直沈默的皇上卻道:“徐景煥,你可想清楚了,你若把你妹妹帶走,從此她只怕與皇宮無緣了。”

徐景煥冷笑,他、就、知、道!

皇家最重子嗣,若是妙筠沒有子嗣,在皇室中大約也只是一個不被人重視的活死人,他怎麽可能讓妹妹受這樣的委屈,可更讓他寒心的是,妹妹還躺在這兒呢,皇上就說這樣的話,更別提以後了,遂一字一句道:“臣已經想好了,妹妹既然於子嗣有礙,也就不堪服侍安成郡王,還請皇上收回賜婚的旨意。”

安成郡王大驚,立刻道:“皇祖父,孫兒不會解除婚約的,不管發生什麽事,妙筠都是孫兒的妻子!”

皇後也急了,勸道:“事情還不至於這樣。”

可皇上卻道:“朕既然賜了婚,那就不會收回,徐妙筠做不成正妻,做側室也是可以的。”

徐景煥氣的要命,若對方不是九五之尊。他真想上去和他拼命,他看了一眼安成郡王,道:“臣不會讓妹妹做妾的,做不成正妻,這門婚事就此作罷。皇上若覺得有損皇家顏面。臣寧願把妹妹送進佛寺青燈古佛,了此殘生,也好過受此大辱!”

皇上震驚!皇後震驚!安成郡王震驚!

敢和皇上嗆聲的。至今只有徐景煥一個,就是安成郡王也不敢,皇上看著徐景煥,仿佛看到了徐義臣,那個時候,徐義臣也是身姿如松,跪在宮門外,大喊:“我兒冤枉!受奸人陷害,望皇上明察!”

為什麽徐家人都是一個德行?為什麽徐家人都是硬骨頭?為什麽徐家人不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?

皇上的神色也越來越淡漠。心中對徐妙筠的寥寥歉意也蕩然無存,最後道:“既如此,那就等她傷好後把她送入佛寺吧。”

安成郡王失聲道:“皇祖父!”

皇上喝道:“伯讓,你腦子不清楚了嗎?娶了徐妙筠,你要和你皇叔一樣麽?”

安成郡王滿眼不可置信,見徐景煥已經磕頭謝恩。轉身抱著徐妙筠要離開,忙上去攔,徐景煥卻神色兇狠,擡腳把安成郡王踹翻在地,皇上猛地站了起來。喝道:“徐景煥!你要做什麽?”

安成郡王忍痛站了起來,攔住皇上:“皇祖父,讓他打,這是我活該,是我沒有履行好承諾。”

皇上不可思議看著自己的長孫,卻從他眼裏看到了絕望。

徐景煥走的很快,徐妙筠乖乖伏在他懷裏,雖然肚子很疼,卻忍著沒說,她像小時候一樣摟住了哥哥的脖子,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,沒有皇上,沒有安成郡王,沒有芳玉郡主,也沒有什麽於子嗣有礙,他們還在杭州,日子過得無憂無慮……

鳳儀宮死一般的寂靜,皇後跌坐在寶座上,低聲抽泣起來,皇上想去拉安成郡王,卻被他躲開了,他一向驕傲喜愛的長孫已經恢覆了平靜,語氣沒有半分波瀾:“皇上若是沒有事的話,臣就退下了。”

皇上睜大了眼睛。

皇上?他的孫子叫他皇上?

在他不可思議的目光裏,安成郡王緩緩行了禮,走出了鳳儀宮。

皇後後悔不疊,狠狠打了自己一個巴掌,沈香趕忙攔住,也忍不住哭了起來:“娘娘這是何苦,又不是您的錯。”

皇後抱著她大哭起來,太後一直靜靜看著,仿佛在看一場鬧劇一般,直到此刻塵埃落定,這才站了起來,看著失魂落魄的皇上,緩緩嘆了口氣,道:“承嗣從來不會如此是非不分。”

皇上一震,慢慢低了頭,承嗣,是瑞王的名字。

太後這麽說,是單純的指責?還是她後悔了?後悔當初沒堅持讓瑞王做皇帝?

皇上精神恍惚,起身踉蹌著回了承德殿。

徐家此刻已經亂成一團,徐老太太看了徐妙筠,直接暈了過去,徐大太太雖然沒暈,可也嚇得夠嗆,倒是謝芝蘭和晏靜宜最冷靜,一面叫人去請大夫,一面把徐妙筠送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
徐景煥守在跟前片刻沒有離開,生怕一眨眼徐妙筠就不見了一樣,徐沛凝和徐靜含沒有往跟前湊,直接派人送信給唐囡囡,請她進宮打聽消息,而徐妙筠在路上時就昏昏睡去,任由大家圍著她掉眼淚而絲毫不知。

安成郡王趕到徐家,徐家門房卻得了徐景煥的命令不敢放他進來,安成郡王試圖硬闖,卻被董子澄攔下了:“景煥哥既然不叫郡王登門,定然有他的道理,我雖然不清楚內情,可也要聽景煥哥的,郡王請回吧。”

安成郡王哪裏肯離開,他守在徐府大門口,眼見著一個個大夫被請進來,心如刀絞,覺得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,而這種難受,讓他再也不想體會第二遍。

最後,安成郡王是被康王派人帶回去的。

康王愕然望著長子,道:“到底是怎麽回事?怎麽解除了婚約還要把徐妙筠送到寺裏去?”

安成郡王在父親面前沒有隱藏自己的脆弱,神色悲愴,恍然若失,他現在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是真的,芳玉看妙筠不順眼,兩個人鬧起來也是意料之中,可怎麽就於子嗣有礙了呢?怎麽就說到婚約了呢?他難道要和自己心愛的人自此擦肩而過,此生無緣?

安成郡王覺得他的世界要塌了。再無一絲希望。

康王卻急的團團轉,這個時候接到了皇上召見的旨意。

皇上看著康王,好半日才說出一句話來:“伯讓呢?”

康王忐忑不安,道:“之前一直守在徐家大門口,徐景煥不讓他進門。兒臣看也不是法子。就把他強行押了回去,如今失魂落魄的,問也不答。兒臣愚鈍,還請父皇賜教,到底出了什麽事?”

皇上眼中浮現一抹懊悔的神色,當時徐景煥要求帶徐妙筠出宮的時候他就該忍住,不該說那番話,徐景煥那個人,脾氣和徐義臣一樣,死倔死倔的,結果話趕話。就到了這個地步,就算徐妙筠此後沒有子嗣,他也不該在那個時候說那句話的。

康王忖度著皇上的神色,再聯系自己聽到的消息,道:“伯讓到底年輕,有時候說話沖動了。還請父皇息怒。”

皇上十分失望:“昨天,他叫朕皇上,他不認朕這個祖父了。”

康王忙道:“那都是氣頭上的話,父皇不可當真,兒臣叫他來向父皇賠罪。”

皇上擺擺手。仿佛陷入了回憶,康王不敢打擾,正琢磨著如何說的時候,皇上來了一句:“當初朕就不該把徐義臣指給你做老師,朕真的好後悔啊。”

康王神色一凜,正色道:“徐先生二十五歲的時候不眠不休半年,修建了江南長達五百裏的河道,三十歲的時候又任山東學政,提拔了數十個人才,三十五歲的時候成為兒臣的老師,對兒臣諄諄教導,兒臣實在不知,徐先生究竟做錯了什麽?”

皇上苦笑:“對啊,徐義臣沒錯,徐家也沒錯,一直是朕在錯,東琪,你可怨朕?你是長子,原該立為太子,可是朕卻遲遲未定儲君之位,你心裏是不是不好受?”

康王心裏一驚,裁度著道:“說實話,兒臣並不怨恨父皇,只要儲君是有賢德之人,兒臣就不會計較,兒臣是怕父皇看錯了人,錯付了江山。”

皇上竟然點了點頭:“朕相信你,你從來不會撒謊,可東琪你知不知道,朕最厭煩的也是你這一點,你,皇後,徐義臣,你們都是一樣的人,都是滿口的道德禮儀,規矩體統,卻從來沒有一點人情味兒,朕倒希望你埋怨朕偏心,希望皇後跟朕撒潑打滾的鬧,希望徐義臣能低頭彎腰,可你們從來不會,你們讓朕覺得很累,很累。”

康王楞住了,他沒有說話,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,皇上長嘆一口氣,緩緩站了起來,他已經不覆當年的英勇,如今站起來甚至不如長子高,他拍了拍康王的肩膀,道:“昨日的事是朕一時沖動,朕也是被徐景煥給氣糊塗了,徐妙筠到底受了委屈,你去徐家勸勸,朕權當昨天的事情沒發生過。”

康王諾諾稱是,心裏卻苦笑,讓徐景煥低頭?他自認沒這個本事。

徐家請來的林大夫和徐家的人相熟,醫術也很高明,看過徐妙筠後迅速的開了藥,又留了藥膏,內服外敷,雙管齊下,經過一夜,徐妙筠腹部的清淤已經消去了一半,也沒有那麽疼了,可林大夫得出的結論卻和宋太醫一樣,外傷好治,內傷難治,將來會怎麽樣真是難說。

因為藥裏有安神藥的成分,徐妙筠一直昏昏沈沈的睡著,徐老太太和徐景煥守在跟前半步不敢離開,外頭的一應事務都是徐家兩個兒媳婦打理,唐家,馮家,謝家,晏家,蘇家,來探病的人源源不絕,幾乎滿京城都知道芳玉郡主把徐妙筠打的起不來床。

康王妃也來徐家看病,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,人家好好地姑娘變成這樣,再加上昨天皇上發話說要解除婚約,徐家和康王府的關系也尷尬起來,康王妃更擔心的是因為這件事徐景煥和康王府生分起來,這對康王府來說可是一個沈重的打擊。

康王奉命來徐家探病,和徐景煥私下談了一番,徐景煥聽到皇上說的那句“權當什麽事都沒發生”時,冷笑一聲,抱拳道:“還請王爺轉告皇上,這是我們徐家沒福氣。不敢高攀郡王了,這婚事就此作罷吧,我們徐家也是有骨氣的人家,雖然不能嚴懲兇手為妹妹報仇,卻也不能視若無睹和仇人做親戚。我已經和祖母商議過了。等妹妹痊愈,便會送她進寺裏清修,絕不會玷汙了皇家顏面的。還請皇上放心。”

話說到最後,已經帶了幾分諷刺,康王嘆氣:“景煥,你這又是何必呢?伯讓在家裏不知道多傷心,你就當看在他的面子上退讓這一回如何?”

徐景煥沒做聲,康王搖搖頭,離開了徐家。

康王並沒有把徐景煥的話告訴皇上,這不是作死麽?

他反覆思量,徐景煥他勸不動。還治不了自己的兒子麽?遂逼著安成郡王進宮給皇上賠不是,安成郡王聽話已經成了習慣,悶聲不吭就要進宮,康王又攔住了:“你這個臉色是給誰看呢?不如不去。”

到底心疼兒子,又溫聲道:“你放心,徐妙筠不會有大礙的。徐景煥也是一時意氣,他難道真的舍得把徐妙筠送到寺裏去?你到時候好好陪個不是也就過去了。”

安成郡王還是一聲不吭,康王急了:“你這副樣子給誰看?你越是這樣,皇上越氣徐家。”

康王妃進來見到這一幕,她到底是懂自己的兒子的。護著安成郡王道:“孩子都這樣了,王爺就不要再說了,如今最要緊的是徐姑娘的身體,若真的不能生育子嗣,這輩子可就毀了。”

康王也是又急又氣,道:“我能有什麽法子?我能綁了芳玉去負荊請罪?”康王妃直抹眼淚:“這是做了什麽孽?”

唐囡囡和馮貞貞此刻也在圍著徐妙筠掉眼淚,徐妙筠反而咧著嘴安慰她們:“我現在已經不疼了,你們這一哭,倒像我病的多嚴重似的。”

唐囡囡哽咽著:“你放心,我一定替你報仇。”

徐妙筠嘆氣:“別提什麽報仇的話了,我也有不對,當時太沖動,早知道不和她爭執就對了,我這樣也是大意失荊州了,嘿嘿,沒事的。”

馮貞貞眼睛紅紅的:“這話你也說得出來,萬一真的落下病根怎麽辦?”

徐景煥端著藥碗進來:“該喝藥了。”

唐囡囡和馮貞貞退到旁邊椅子上坐著,徐景煥坐在床邊小心翼翼把徐妙筠扶了起來,又親自餵她吃藥,十分細心,唐囡囡和馮貞貞對視一眼,聯袂告辭了。

屋裏守著的人都被徐景煥打發走了,說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也不利於養病,徐妙筠不停地看著哥哥,徐景煥無奈道:“看我做什麽?是不是哪兒不舒服?”

徐妙筠搖搖頭,道:“哥哥真的要把我送到寺裏去嗎?”

徐景煥放下藥碗道:“你想嫁給安成郡王?那芳玉郡主就成了你的小姑子,你能甘心?或者,你想做側室?”

徐妙筠搖搖頭,她和芳玉郡主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,再不可能和好,可是真的解除婚約……

徐妙筠想起安成郡王溫柔的眉眼和笑容,有些難過,徐景煥看在眼裏,慢慢道:“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,我已經給過他機會了,是他沒抓住,他配不上你,所以說,這佛寺你非去不可了。”

徐妙筠伏在哥哥肩上,點點頭:“我聽哥哥的話,我去寺裏。”

忽然想起了什麽,她擡頭望著徐景煥:“我以後真的不能生孩子了麽?”

徐景煥心中一痛,憐愛的摸了摸妹妹的頭發:“若是你不能生,哥哥便把自己的孩子過繼給你,一個兒子一個女兒,好不好?”

徐妙筠嫣然一笑:“好的呀。”

站在窗外要進來的晏靜宜聽了眼神一黯,即便她現在成為徐景煥的妻子,在他眼裏,還是妹妹最重要,妻子頂多排在第二位,不,甚至第二位都排不到,她前頭還有徐老太太,還有徐家。

晏靜宜慢慢嘆了口氣,將帶來的兩樣蜜餞果品交給了丹桂送進去,自己轉身離開。

兩個月後,徐妙筠被送到了京城東郊棲鳳山上的惠能寺。

惠能寺的住持福慧大師是個很傳奇的人物,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,二十歲的時候中了狀元,為官十年,三十歲的時候出家為僧,如今已經是七十歲高齡了,卻還是面色紅潤,精神矍鑠。

當徐景煥下定決心把徐妙筠送到寺裏時,是魏涯推薦了惠能寺,福慧大師和魏涯一樣,是個棋癡,魏涯來京城趕考的路上就寄住在惠能寺,和福慧大師對弈,引為知己,後來更是隔三差五來討教棋藝,卻是輸多贏少。

魏涯常常提起自己有個棋藝多麽了得的徐師兄,福慧大師一直很想見見,卻沒有機會,魏涯推薦了福慧大師後,徐景煥便親自去了一趟惠能寺,見福慧大師的確是個品行高尚的得道高僧,遂留在山上和福慧大師下了一整天的棋,最後請求讓福慧大師允許徐妙筠在寺中清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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